不是杨花

【原声带】想容

　　*又来咯又来咯魔鬼又来咯，首先祝大家圣诞快乐哦，希望大家都能获得幸福呀！本来想写古风来的，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是跑偏了哈哈

　　*灵感来源——电影《妖猫传》——云想衣裳花想容，春风拂槛露华浓。若非群玉山头见，会向瑶台月下逢。

　　*ooc请勿上升请勿骂我

　　*感谢上一棒的老师 @温声细语。 ：/有请下一棒的老师： @。小小的杏花叶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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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又是一个苦于枯竭的灵感难以安眠的夜晚。

　　我没有关紧窗子，一阵风从木质的雕花窗框的缝隙吹了进来，吹得我头顶的捕梦网狠狠颤了两下。我披衣下床，本就微弱的睡意更是摸不着边了，我索性推开窗子，窗外莹白的一弯月牙儿隐在云层中，漆黑的夜空零星缀着几颗星子，银白的光透过窗外高大的槐树在写字台印下斑驳的影。

　　我忽然想写一个关于爱的故事。

　　

　　我是个作家，曾经我才思敏捷，写过多少畅销书籍，一篇随笔集也销量极佳，只是就像我灵感涌现的偶然，它消失得更加彻底，我再也写不出动人的故事，发表的文章只在一些三流杂志和一些五流小说挤占版面，但是我仍喜欢自称为作家。我想，我有一天还是可以写出让世人惊艳的作品。

　　为了找回灵感，我回到了三年前我偶然旅居过的小阁楼，我在这里完成了我的第一部小说，我用这些年攒下的大半稿酬买下了它，现在它属于我——我的灵感之源。

　　我打开文档，这双手许久不曾敲打出过一段成文的话，敲击键盘时僵硬的指节磕磕绊绊，打了好几个错别字，但是这不重要了，重要的是我将拥有一个故事，让我重新回到那个被粉丝吹捧的神坛上。

　　

　　那么，我的故事应当从一个……叫做月的国度开始。月国坐落在西方的某个平原上，富庶而平安。月国人性格高傲，健壮俊美，所以他们热爱美，信仰美，他们拥有世上最美的男孩，他们称这个男孩为圣子。他常年住在一座玉质高楼上，在上面接受臣民的信仰与供奉，当这个国度降下这一年的第一场大雪的时候，圣子将站在楼顶的高台上起舞踏歌，足踏响屐，身披白羽，在漫天纷扬的大雪中祈求来年的风调雨顺。

　　月国人自诩高贵，生来便孤傲自赏，而他们唯一的信仰，就是那座玉楼上，不染凡尘的圣子大人。

　　甚少有人看清过圣子的样子，可哪怕是那危楼上的惊鸿一瞥，满眼都只是圣子迎风飘散的袍角，那被羽纱簇拥着的着的一双眼或是两瓣嘴唇，也美得叫人心惊。

　　只是，没有人知道圣子来历，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名讳——该死，我后面又该怎么写？

　　

　　“正廷。”

　　这两个字声音不大，声线是少年的青葱劲儿，语气却显得老迈，若不是我身边没有任何可以播放声音的物件，或许我还会感叹这个男孩声音真是好听，可是显然——这栋小楼周围甚少有人居住，我也并没有任何的室友。

　　我被这冷不丁出现的声音唬了一跳，浑身通了电似的跳了起来。

　　我的窗前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个男孩，男孩长得很可爱，脸上挂着清浅的笑——如果忽略他尖利的犬齿，这笑称得上是很明亮好看的——我不知他是如何爬上我的阁楼的，但他大概没有什么恶意，他笑着跟我对视，瞳孔是灿烂的金色，像只狡黠的猫咪。

　　“他应该叫正廷。”他下巴抬了抬，示意我要把这个名字应用到我的作品中。而我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，最初的惊吓消去大半，转化成对不速之客冒失的愠怒，我拧着眉头瞪向他。

　　我质问道：“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？——而且我不喜欢把我的名字代入在故事中。”故事，是假的，用一个现实的名字去写虚假的故事，我讨厌这种割裂感——准确的说，我讨厌虚假的东西，我讨厌我的故事。

　　男孩被我瞪了也不恼，换了个姿势坐在我的窗台上，岔开了话题：“你在写小说？”他倚在窗框上，用一种反常的优雅而高傲的神态看向我，我隐约感觉出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，尴尬地偏开头避开了，那是一种怎样的目光呢，像是脱离开他的身体，从不知名的时空，悲悯地望向我。

　　“是啊，我想要写一个故事，美丽的圣子与国家的王子相爱，禁忌的，美好的爱情——你有没有读过莎士比亚？——是黑夜泄露了我心底的秘密，不要把我的允诺看做无耻的轻狂。”我低垂着头，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夜晚和他说这么久的话，或许是因为我太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了吧，在他们的眼中，我是个乖僻丑陋的疯子，在我眼中，他们是吵闹无知的傻子。没人愿意听我说话，我也不屑于和他们讲这些。

　　或许是因为那个眼神，我觉得他可能会是个不错的倾听者。

　　“圣子有多美呢？和你的眼睛一样美吗？”他又换了个姿势，饶有兴致地问道。

　　啧，我刚才是怎么了。

　　意识到这孩子绝非一个合格的倾听者，我走上前想要赶人关窗，却没想到男孩朝着我眨眨眼，轻巧地从我身边蹭近了屋子，甚至扑在我床上打了个滚儿。

　　“我没兴趣跟你在这里胡扯，马上出去。”我拧着眉驱赶他。

　　他笑嘻嘻地看着我，语气却更认真了：“我没有胡扯，你的眼睛很美。”

　　我微微愣住了，随即僵硬地扯了扯嘴角，我的眼睛生的很美，可它们生在一张丑陋的脸上，我的脸上有一块青紫色的瘢痕，自左耳蔓延到整片脸颊。我刚生下来时有位算命婆看了我的脸，说是前世带来的诅咒，我也这么觉得——它像个诅咒。我像是毫不在意，我接受访谈时不需要口罩，也很乐意接受媒体的拍摄，可是我的故事里，主人公永远是美丽而享有身边全部爱意的。

　　对，我隐隐地将主人公带入自己，却怕人知道。

　　“你记得一首诗吗？一首描述美人的诗——云想衣裳花想容，春风拂槛露华浓。若非群玉山头见，会向瑶台月下逢。——真的很美吧，被花朵歆羡的美人。”他看了看我的样子，忽然探寻一般地问我，“你想要那种容貌，对吗？”

　　我深感被冒犯，气血上涌却找不出任何能够反驳的文字，我没有说我没有，我不能说我没有。

　　“我有一个故事，你要不要听听看，是关于一个美丽的圣子，和——和一只小妖怪。”他没有追问我上一个问题的答案，而是热切地望着我，他似乎很想把这个故事讲给我听。

　　我同意了，毕竟，我真的需要一个故事。

　　

　　那是一个叫做月的国度，对，开头和你一模一样，这个国度有一位美丽的圣子，还有一只小妖怪，妖怪是猫妖，它似乎生来就是个小妖怪，在王宫里偷吃搞怪，也算是逍遥自在。后来这个王国有了一位圣子，小妖怪便多了一宗事情做，每年的初雪，圣子会登上玉楼的高台起舞，小妖怪会化作一只黑猫卧在视野最佳的房梁上，看圣子跳舞。

　　月国的冬天真的很冷啊，你知道吗？就连不下雪时，树枝也会覆上一层厚厚的雾凇，下了雪时，雪花抱成一团，裹着风像是柔软的刀片。小妖怪哪怕是个妖怪，也觉得这天可真冷啊，他有时候看着高台上的圣子，只穿着单薄的袍，覆着一层白羽轻纱，像一片雪花化在天光里，便替高台上的人觉得冷起来。

　　那栋玉质的高楼，也成了小妖怪最好奇，最向往的地方。

　　他不是进不去，他只是担心被圣子看见，吓着他了。

　　妖怪每个月圆之夜，就会变成一只在普通不过的野猫，以往他都会找个地方躲一晚，没承想正贴着墙走着，一时不察便踩着一个兽夹，听着他的惨叫声，角门乌泱泱跑出来好几个厨工打扮的婆子，手里拿着菜刀擀面杖，就是冲着他这小贼来的。

　　哎哟哟，你是不知道，可疼得嘞——

　　

　　我瞧着他这张牙舞爪的劲儿发笑，生怕我听不出那个小妖怪究竟是谁似的。

　　

　　——不是，就，就知道很疼就对了！

　　小妖怪拖着一条伤腿，不管后腿拖着夹子有多痛，先跑再说，小妖怪虽说是大意了，也没有了妖力，可毕竟是身形矫健的公猫，跑得可快了，眼见着那些婆子的声音渐渐远了，却不知道是谁又丢了一根木棒正中他头顶，砸的他一个趔趄，再也跑不动了。他正觉得自己怕是要交代在此了，就听见头顶一个温润的男声：“何事深夜喧哗？”

　　婆子们跑过来都先问好，妖怪这才发现他这是跑到那栋玉楼底下了，他想近些看看圣子的脸，但是腿疼头也疼，还没等他爬起来，先人事不省了。

　　醒来时他躺在一个小篮子里，身下垫着绸布软垫，而圣子就坐在小篮子边上看着他。

　　好漂亮的一双眼睛啊，小妖怪被那样一双眼睛注视着，觉得自己简直要幸福死了。

　　圣子是多么善良的一个人呀，他亲自为小妖怪涂了药，又温了牛乳来给他喝，小妖怪在王宫偷了多少山珍海味，可是能让他记到现在来还能想起味道的，就只剩下那碟牛乳了。

　　

　　“那是因为牛奶都是一样的味道。”说这话时我正把保温箱里的牛奶拿了一罐出来，我有时睡不着会用牛奶助眠。男孩被我的话气了个半死，瞪着眼睛看着我不再讲话，我觉着他好笑，哄小孩似的把没送到嘴边的热牛奶递到他手边，半开玩笑似的问他，“要不要尝尝有什么不一样？”

　　男孩却愣住了，他接过牛奶慢慢抿了一口，小声说：“一样的。”语气倒并不是很沮丧。

　　我看他这样乖巧的样子倒是顺眼了许多，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发顶，缓下声音来哄他：“然后呢？”

　　

　　圣子不知道是怎么和那些婆子说的，从她们手里救下他了以后，小妖怪便很少化人形或是使用妖力了，他和圣子住在高高的玉楼上，他成了圣子的猫。

　　圣子和高台上高贵冷艳的样子不一样，他搂着小妖怪时，胸腔的脉搏是温暖有力的，白天圣子会把小妖怪摆在自己的腿上晒太阳，到了夜晚，他微笑着和小妖怪介绍每颗星的名字。

　　他真的很美，小妖怪有时候并不想记住那些星星都叫什么名字，他更喜欢定定地看着圣子鲜活美好的脸，看他上扬的唇角，看他眼尾弯起来时好看的弧度。小妖怪在这个时候就知道了，圣子身上是温暖的，所以哪怕是冬日的寒风也不忍伤他分毫。

　　圣子常常会在晒太阳的时候，看着远方说，我可真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，我真喜欢子民们看着我微笑祝祷的样子，我怎么能这么幸运地拥有那么多人的爱呢？然后他会低头笑一下，阳光笼在他身上，此时仿佛他真的是那个最接近神祗的孩子，我也爱他们，我爱我的国度，王子把小妖怪抱起来点点他的小鼻子，也包括你哦昊昊。

　　

　　“这是理所当然的事，”我轻声把他的话总结一下，“美好的事物，众生都爱。”

　　男孩看了我一眼：“是啊，众生都爱。”

　　

　　可是小妖怪觉得他和他的子民不一样，但是是哪种不一样呢，小妖怪那个时候还是个很年轻的妖怪，他什么都不懂，所以他不知道哪里不一样，他只觉得，圣子说这话时很开心，那他就会跟着开心起来。

　　他在圣子的腿上一天天的消磨时光，直到某一天，他睡着觉觉得身上凉嗖嗖的，蹭了蹭身体就摔下了躺椅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了，就听见圣子一声惊叫。

　　他化形了。不要笑，不许笑！

　　小妖怪突然从乖巧的小黑猫变成了人，圣子可被吓坏了，小妖怪也害怕被人嫌弃，又是道歉，又是哭惨装可怜，所幸圣子善良又心软，没有计较什么，还叮嘱他不要乱变成人叫人看了去。

　　

　　“然后呢？他们相爱了吗？”我心里一动，问道。

　　男孩只是摇了摇头，自从开始讲这个故事，他似乎安静了很多，让我也不敢擅自打扰。

　　

　　圣子怎么会和妖怪在一起呢？

　　圣子爱上了这个国家的王子，王子会跟随王在每日早上接受百官朝见，圣子便会在这个时候趴在栏杆上，远远地看着大殿的方向。圣子的玉楼一般不允许人接近，圣子和王子有时候会隔着很远对望，然后微笑着低下头。

　　小妖怪也会想办法，帮圣子和王子传递消息。

　　后来王子成了月国的王，圣子成了王后，国家有了新的圣子。

　　当圣子不再穿着祈福所用的羽纱外袍，穿着鲜红的礼服以王后身份出现在子民面前的时候，没有人不为他的美而惊叹。小妖怪看着圣子脸上的笑容很开心，也很难过，他从没有见过圣子这么幸福的微笑。看到圣子这么幸福，小妖怪放了心，他打算四处看看，好好修炼，飞升成仙。

　　圣子知道小妖怪也有了想要做的事情，非常欣慰，临告别的时候圣子看着变成人形的小妖怪笑道，要幸福啊。

　　

　　我沉默了一会，问他：“你的圣子叫什么名字？”

　　男孩喝完了我的牛奶，眨眨眼睛：“我不记得了。”

　　我叹了一口气，这样的故事我似乎很擅长，可是我却不想把它写出来：“这是你的故事，但是，小说里的故事，还是假的比较好。”

　　男孩却嬉笑起来，仿佛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还在怅然着什么：“当然是假的——你想听这个故事真正的结尾吗？”

　　我没有点头，也没有拒绝，直觉告诉我这个故事并不是我想要的，可是我想知道，男孩真正的结局。

　　

　　圣子确实和王子相爱了。

　　可是爱又值几个钱呢？

　　月国遭遇了连年的天灾，蝗灾，旱灾，洪水，地震……圣子的祈福没有用，众人开始疑惑这到底是为什么，他们怀疑圣子不再虔诚，怀疑圣子不再洁净，而在此时圣子和王子相爱的传言一出，便从此一发不可收拾。

　　有人说圣子放荡，喜欢做床笫之事，遑论男女，近日更是勾引王子，使得天神震怒，降灾惩罚。

　　有人说圣子与王子私自勾结，是要迷惑王子，当王子即位时趁势取而代之。

　　王子一见子民动荡，立刻昭告天下与圣子毫无瓜葛，以妖言惑主的罪名将圣子囚在了这座玉楼上。

　　你看，他们都说爱圣子，可是他们的爱又做了什么呢？不过也没什么——圣子本就是不可以踏出这楼一步的，本就是软禁罢了，只是他太傻，不懂得。

　　王子即位后娶了一位很美的皇后，圣子知道这事也没说什么，只是在玉栏上坐着，看大红的仪仗远远地铺了远远的。

　　小妖怪没见过圣子落泪，哪怕是这个时候也没有。

　　后来月国被别国攻打，都是慕了月国圣子的名，想要将美人夺去才来的，月国如今的王懦弱，二话不说就答应将圣子奉上。而子民在这个时候，便仿佛身边赶去一个孽障似的，整个国度都因着用一个不详的人免去一场战争而洋溢着欢欣。

　　

　　黄明昊讲到这里，他实在说不下去了，看着手里空空的罐子眨着眼。

　　他仍记得那个夜晚，朱正廷要他变成人形，“我可不想对着只小畜生告别，该走了，总得让我见个人样吧。”他以为朱正廷怕他化人的样子，从来不敢多现。

　　“走吧，离这个地方远点，这里的脏，大雪也化不去。”他还记得朱正廷说这话时眼角的水光，只是眼中水色粼粼，抬抬头，便不算落泪。

　　“可是，我爱你。”他那时候以为朱正廷要赶自己走，积极的剖白。

　　朱正廷看着他面前的小妖怪，倏地莞尔：“你说你爱我？”

　　他得到了肯定的回答，精致的眉眼绽开笑意的水波：“可我不缺人爱我，世上有千千万万人爱我。”

　　他笑容昳丽，但是黄明昊却觉得他在风中颤抖。

　　他斜倚在高楼的玉质栏杆上，软纱质的衣摆垂落在夜空中，像是一场柔软的梦境。

　　“黄明昊，你走吧，别看我。”朱正廷的脸上终于滑落一滴泪，梦醒了

　　

　　“然后呢？”我们相对沉默了很久，我首先开口打破了沉默。

　　“然后在那个晚上，他毁掉了自己的脸，从楼上落下来，像一只蝴蝶似的，我没有救他，我也没有能力救他。”男孩小声说，“我那时候其实除了一些障眼法，什么都不会，我想了想，那时候我的爱跟那些人的爱是一样的，没什么区别。”

　　我摇摇头。在这个时候，我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。

　　“他说，如果他没有了那张好看的脸，不会有人爱他。我想，我们大概就是这一点不一样吧。”他忽然抬头朝我笑了笑，“你想变得好看吗？”

　　我愣愣地看着他的眼睛。

　　

　　我叫做朱正廷，我是个作家，曾经我苦于灵感，独自去一座小阁楼住了小半年时间，然后我写出了目前最热卖的畅销书《妖猫》。前两天，我的发小和我表白了，我们在一起了，生活的很幸福。我脸上的瘢痕不知道为什么，在那半年里神奇地消褪了，性格好像也没有之前那么乖僻难以相处了，身边的人都说我变得可爱不少。

　　只是我奇怪为什么自己偶尔会感觉有什么事情被我忘记了似的。

　　我从出版社离开，忽然听到几声微弱的猫叫声，在楼下的花坛灌木里，我见到了一只瘦小虚弱的黑色小猫。

　　好像跟我很有缘似的。